南源行
来源:
曾巩纪念馆 王永明
日期:2017-02-08 00:03:3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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辛卯11月27日到南源一趟。南源,位于南丰西南原沙岗乡境内。宋友贤《曾巩》、李震《曾巩年谱》云此地为曾巩得仕前买田耕读之所。其实,内心了然,南源不复有曾巩任何旧迹,一小山村而已;可就是想去,去看看。幸得良友文伟促成此行。
驱车接近南源。冬天午后的阳光很卖力地彻照。一个小山村依北山而面南,很安静。山上的树叶绿得幽深,娇艳的红、黄错杂点染其间;似乎没有风,都静默无言;连鸡鸣狗吠声都匿迹了。安静得令人觉得历史本原似乎就是如此。这份安静,婴儿降世的啼叫、老人仙去的唢呐和鞭炮都搅不动,犹如以刀劈水,刀抽去了,水则复合。曾巩兄弟当年带经而耕的书声和赤脚涉田的水声亦早已复合了。游走于村中,明知徒劳而必须探寻九百多年前的声响。村汉的回答一如这阳光其实并不给力。村西北角、山塝之下,有几间旧屋,显然不是宋代古迹;一厅废墟上两个旧石墩,是旧屋的门墩,亦非宋代物件。曾巩买田南源,必定建有住屋。其诗《南源庄》有句:“床上不废看青山,门前便踏南涧路。”非用于世居,仅为便利经营田地,故非深宅大院,小屋,于床上南向透窗便得见村前隔过一片稻田的青山。青山下与稻田相接处为溪流。前引曾巩诗《南源庄》句及《喜晴赴田中》“自愁雨破西岭出,只看水缘南涧生”均出现“南涧”。此溪流是否即为“南涧”,已无史料证明。
屋于何处,“南涧”之是或非,均无实着,思绪就翩然起舞,所谓想象源于知乏。曾巩兄弟瘦矍的身影竟飘然于眼前。“南山对尘案,相摩露青苍。百鸟听徘徊,忽如来凤凰”(《读书》);“窗轩众峰出,阶墀水淙流”(《舍弟南源刈稻》);“绕墙顿失车马喧,岸帻日得沧洲趣。尝嗟秋蓬转,未有茅屋据。对此耳目新,始觉精爽聚”(《南源庄》);“次言服畎亩,禾黍膴已肥”(《寄子进弟》)。曾巩兄弟于某处当案苦读,于某处举目青峰,于某处聆听水流鸟鸣,于某处偶尔岸帻介傲,甚至于某处看看田里的禾长势如何、塘里的鱼是否肥壮,等等,都依曾巩诗文硬生生组合眼前实景而臆想联翩。
其实,当时曾巩并非意态萧然。父曾易占坐诬失官十二年,至庆历七年受诏往京师有望起用,而不幸卒于南京。曾巩一人事亲于侧,乃受助于刚致仕的杜衍方得扶柩而归,曾巩文《谢杜相公书》“而毫发之私,无有不如其欲,莫大之丧,得以卒致而南”即言此事。葬父后,庆历八年,又因洪州知府刘沆资助买田于南源,曾巩文《与刘沆龙图启》云:“谓其有诗书之勤,则曲加于奖待;谓其有衣食之累,则特甚于矜怜。且使受田之获安,实由为地之至大。在甘旨有毫发之助,于子弟乃丘山之恩。”曾巩时之蹇踬可想而知。故其诗《读书》亲口表白:“荏苒岁云几,家事已独当。经营食众口,四方走遑遑……况已近衰境,而常犯风霜”。纵观史籍,古之有闻者,三十而后,得仕之前,近十年间,经营家事劳碌顿挫者了了。曾巩之可贵处,在于其身处困顿而能励其志、坚其守、广其学。诗言志,其诗曰:“因思幸尚壮,曷不自激昂……此求苦未晚,此志在坚刚”(《读书》)。“子真自爱谷口家,孔丘老亦洙泗住。吾能放意游八极,此兴久与前贤附。……吾独安能逐毛发,饮泉食力从所慕”(《南源庄》)。欧阳修于《送曾巩秀才序》中亦赞曰:“况若曾生之业,其大者固已魁垒,其于小者亦可以中尺度,而有司弃之,可怪也。然曾生不非同进,不罪有司,告予以归,思广其学而坚其守。予初骇其文,又壮其志。”巡检曾巩此十年间,作诗一百余首,作文包括历受推崇的《鹅湖院佛殿记》《墨池记》《宜黄县县学记》《学舍记》《南轩记》《唐论》《抚州颜鲁公祠堂记》等六十余篇,知曾巩之自白与欧阳公之赞誉均非虚妄。后人评价曾巩出仕前“身在乡野,名闻天下”,绝非浪得虚名。曾巩令人高山仰止,亦完全允当,谁能有异议,则以身试试。
一时意气风发、挥斥方遒,易;长期处困境,立志高且能坚守不怠,难。叩问曾巩,何能尔?浩浩穹庐,默默山野,不能以答,徒留空寂令人悬想、揣测、嗟叹!所学、所守其正大乎?“一正以孔孟,其挥乃韩庄”(《读书》);“巩性朴陋,无所能似,家世为儒,故不业他”(《上欧阳学士第一书》);孔子云“志于道”,以此揣度,是谓也。所友均大儒乎?曾巩所游,诸如欧阳修、杜衍、蔡襄、李觏等,虽执师长礼,然推心置腹,实为友;其他如王安石、王回、王向、孙正之、王彦深、王无咎……均当世之大儒,道德学问相互砥砺,不长足进步,不亦怪乎?孔子云“无友不如己者”,信矣!所学、所守、所友,成就了曾巩,亦可成毁于我等,我等志之!
是为南源之行。
本篇来源:南丰地方研究中心内部刊物《文化南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