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宋八大家之一的曾巩,一生著述甚丰,成就是多方面的,其中散文为最。曾巩的散文,优美隽永,非凡脱俗,具有独特的艺术魅力。
曾巩的散文,大都收于《元丰类稿》,共690篇,另有20来篇零星文章收集于《曾南丰先生集》的《文外卷》中。《元丰类稿》中的散文,就篇幅而言,一千字以上的27篇,《洪范传》九千字、《为后人议》三千字,一百字以下的291篇,最短的只有二十来字。就文体看,史传48篇、议论47篇、杂论48篇、应用文547篇,这些事务性应用酬答的居多,真正有文学价值的约百来篇。就修辞来看,以有条理记叙事物的作品占大多数。曾巩散文以其独有的语言风格对我国的语言文学产生了积极的影响。
文学是语言的艺术,凭借语言的组合才得以形成具体的作品,而一部完整的作品,从内容到形式的有机统一就形成了作品的风格,换句话说,文学作品的语言风格是根源于内容而表现于形式的,是指作家在运用语言上表现出来的一系列特点的综合。(这一段和前后的内容联系不是十分紧凑,是否可以考虑换一个地方,而且可以稍微深入阐述?)
纵观曾巩语言风格产生的环境,以欧阳修为首的北宋古文运动,在总体上建立了一种稳固而成熟的散文风格,即平易自然,流畅婉转。这一总体风格在北宋六大家中各呈异彩。欧阳修、曾巩、苏辙纡徐平和、温醇典重;苏洵、苏轼汪洋恣肆、雄健奔放;王安石则别具执拗峭刻之趣。长期以来,欧阳修、曾巩之文虽然并称,但细细考察,却同中有异。姚鼐云:“宋朝欧阳、曾公之文,其才偏于柔美者也。欧公能取异己之长而时济之,曾公能避所短而不犯。欧文富于情韵,形成一唱三叹‘六一风韵’,发挥了‘异己者’浑浩婉转的长处,曾文却‘平平说去’连绵不断,最淡而古,而力避板滞少变,质木而少文之病”。所以曾巩散文的语言风格可以视为单独的一家来看待。
曾巩散文语言风格之一是文章敛气蓄势、藏锋不露。曹丕的《典论》在分析了建安七子的不同风格后指出作家的风格不同归于“文气”的不同,提出“文以气为主,气之清浊有体,不可强力而致”。林纾说:“文之雄健,全在气势。气不至,则续者固索然;势不蓄,则读者亦易尽。故深于文者,必敛气而蓄势”。曾巩的文章正符合这一要求,敛气蓄势,取决于作者思想的深沉,感情的凝炼。如《赠黎安二生序》是为怀才不遇者吐胸中块垒之气,其中融注了作者心中的愤懑不平的感情,但他没有把这种感情一泻无余地表达出来, 而是把心头的思想感情积蓄以后,用平缓的语调道出。黎、安二生因乡人讥其“迂阔”,请求曾巩为之赠言辩解。曾巩却说:“余闻之自顾而笑,夫世之迂阔,孰有甚于予乎?知信乎古而不知合乎世,知志乎道而不同乎俗,此余之所以困于今而不自知也,世之迂阔孰有甚于余乎?今生之迂,特以文不近俗,迂之小者耳,患为笑于里之人,若余之迂大矣,使生持吾言而归,且重得罪,庸讵止于笑乎!然则若余之于生,将何言哉?谓余之迂为善,则其患若此,谓为不善,则有以合乎世,必违乎古,有以同乎俗,必离乎道矣。”这里,他没有正面驳斥“迂阔”,却就此二字作了几层转折:自己也“迂阔”;“迂阔”比二生为甚;“迂阔”之善与不善。在委婉曲折,吞吐抑扬之中透露出勃郁之气,这体现了曾巩语言风格的含蓄,这含蓄不是含糊,更不是晦涩,而是一种以直率坦白简洁委婉的方式,道出了丰富的人生体验与深广的哲学底蕴。同时,曾文的敛气蓄势表现为行文的脉理相连,同时强调手法句法的运用。曾巩从嘉祐六年至熙宁二年在馆阁校理书籍时所写十几篇目录序历来为世人所重。方苞说:“南丰之文,长于道古,故序古书尤佳”。曾巩的这类文章,篇篇是专论,篇篇有见解,平平叙来,明明道出,言辞畅达而结构谨严,富于变化。如《战国策目录序》、《梁书目录序》均为驳难之作,前一篇是批驳刘向认为战国游士的纵横之风是“不得不然”的看法,后一篇是批驳佛家以为“独得于内”的观点。前一篇在未驳之前,欲擒故纵,先肯定刘向所说的“周之先,明教化,修法度,所以大治;及其后,谋诈用而仁义之路塞,所以大乱”,略作褒扬之后,转入痛抑。但痛抑之处又不象韩、苏等文那样剑拔弩张,申罪讨伐,而是先以孔孟论述的“法以适度,不必同,道以立本,不可改”为原则,逐层论证到战国游士为逞口辩投合人君,实质上已背弃“道”根本,所以造成“大祸”,对刘向的指责是“惑于流俗,而不笃于自信”,紧接着也不再一一批驳,而用明叙暗收法,论孔孟处的结语是“不惑于流俗,而笃于自信者也”,论战国游士的结语是“而俗犹莫之寤也”,结语均暗中鞭打刘向,但一经点过,立即戛然而止,不再顺文势穷追猛打。另外曾文讲究每一段的收句,如《宜黄县县学记》分四段,先叙古人建学之完备,收句为“为教之极至此,鼓舞天下,而人不知其从之,岂用力也哉!”次叙后代废学之祸害,收句为“呜呼!仁政之所以不行,贼盗刑罚之所以积,其不以此也欤?”继叙宜黄建学之迅速,收句为:“其相基会作之本末,总为日若干而已,何其周且速也?”末尾以勉励士人进学作结,收句为:“教化之行,道德之归,非远人也,可不勉与?”这些收句,一方面总结本段之意,使文气能直贯而下,另一方面又以咏叹语调道出,兼收停顿舒展之功效,避免了一泻无遗之弊。这样,即使在谋篇布局上无出新之处,但诵读该文也不会感觉味同嚼蜡,有行文吊(这个字应该是“呆”字)板之感。
曾巩散文的语言风格之二是简洁适度。在这点上曾巩十分推崇《书经》,他以《尧典》为例,说其内容之广博,但“其言不过数十”,“其体至大,但一言而尽,可谓微矣。其言微,故学者所不得不尽心,能尽心,然后能自得之”。所以他说:“叙事莫如《书》”。曾巩所认为的言简不是仅以字句上求简,而是从整个写作过程中考虑文章的简约。从构思到剪裁,由篇章结构到谋篇用句,将文字的简和叙事的约又与内容的博联系起来,这样就避免了为简而简、因简害意的毛病。据《宋史论稿》载,曾巩为太平州司法参军时,太守张伯玉主建六经阁,命曾巩为之记,记成,改至六、七遍,张伯玉仍不中意,最后张伯玉自己命笔写道:“六经阁者,诸子百家皆在焉,不书,尊经也”。曾巩对此非常佩服,从此行文就更求简洁。曾巩的《墨池记》就是一篇极为简洁的文章,全文仅200来字,但文章内容不因简而约,而致晦涩,而是一字一句尽力斟酌。形式上单音节的词多,单句(复杂单句)多,句组多,充分表现了作者思维的缜密,运用语言的表达方式,具有省略和跳跃的特点,使文章言简而意明,蕴含深刻的哲理,给人智慧地启迪。
曾巩散文语言风格之三是思维的明晰性(“思维的明晰性”似乎总让人觉得在谈文章内容的剪裁、层次的分布等等,是否改为“思维表现的明晰性”?思维的明晰性和语言肯定有关系,但要谈清楚这一点真的很难!)。人的思维具有非线性和非离散性的特点,所谓非离散性是指思维把客观对象作为一个整体来反映时,对象的各种要素在思维中互相渗透连接,无法分解成一个个界线分明的单位。正如语言大师索绪尔所说,思想的本身就好像一团星云,其中没有必然划定的界线。思维的非线性,指的是思维的内容往往交织在一起,无法形成明确的先后次序,有条 理地一步步展开,表达内容不象语言表达那样由单个词组成。因而,从思维到语言的转化过程是一个非常复杂的用词语来分解思维内容的过程。一个不善用语言整理自己思想的人,写作起来常感到千头万绪,不知从何下笔。
曾巩的散文章法严谨,布局分明,语言风格表现出叙事、议论委曲周详,具有超凡的驾驭语言的能力。如《越州赵公救灾记》就可看出曾巩叙事条贯分明的特点。该文写于1079年,当时他正知明州,十年前,他通判越州,正遇饥荒,他采取了许多利民救灾的措施,使“民得以便受粟,不出田里而食有余。……农事赖以不乏”。熙宁八年,1075年夏,越州大旱,正值刚正不阿,有“铁面御史”之称的赵抃知越,他在灾情还未危及到人民生活时即采取了种种妥善措施,且又能不辞辛劳,勇于自责,极大减少了灾害的影响。为“使吏之有志于民者不幸而遇岁之灾,推公之已试其科条可不待顷而具”,于是他写了这篇文章。正因为他有如此的经历,深谙民间疾苦,因而写起来得心应手,不但把复杂的灾情、繁琐的筹措写得不枝不蔓,而且字里行间充满着对百姓的深情,表达了对赵拤的赞颂之意。全文以赵抃在越州救灾始末为时间主线,先写救灾前的调查,次写救灾的具体办法,后写救灾过程和成效,最后以赵拤为人作结。因为文章意在为后来者仿效,因而对前两者详写,过程则一笔带过,且将有限的笔墨用在表现赵抃的尽心尽力上,与结尾写赵抃的为人相印证,既详细得当,又突出了重点。又如属同一体裁的《秃秃记》,短短600来字,记载了10多个人物,30多个小情节,文字不多,却繁简得当地叙述了秃秃怎么被害,被谁害死,埋在何处,区区数言,淋漓尽致地描写了孙齐杀子抛妻的无情和残忍。一系列动作和语言的叙述,谋杀秃秃的整个过程明晰了然,使读者如临其境,如见其人,而当我们想急切知道孙齐下场时,作者只用“狱上更赦,犹停齐官,徙濠州”的写了数语,点到为止。其实,作者的真实意图并不在此,直到最后,掘得秃秃尸体,弄清了来龙去脉,安葬完毕后,作者发出了:“呜呼!人固择于禽兽、夷狄也,禽兽、夷狄于其配合孕养,知不相祸也,相祸则其类绝也久矣。如齐何议焉!”的叹息,读者这才知道作者的目的在于谴责禽兽不如的孙齐,告诫人们要引以为戒,卒章显志,末尾点题。这篇散文按时空的推移组织文字,六次点明时间,提及七个地方,又以秃秃为线索,把零星片断和有些似乎无关的材料一一贯穿起来,剪裁得当,思路明晰,浑然一体。《隐居通议》评其“此记笔力高妙,文有法度”。为达到思维的明晰,曾巩在创作中还十分注重语言结构和谋篇立意的紧密联系。《上欧阳舍人书》是旨在赞美欧阳修的文章,却先对欧阳修为自己祖父撰写墓志铭表示谢意入手,然后一笔拓开,阐明铭文应有的作用,说明劝警之道近乎史,指出后世滥为的恶习,从反面说明“托之非人,书之非公,就不足以行世传后”作为下文的衬托,然后转入正面阐发,集中说明只有“蓄道德而能文章”的人,才能书之尽公,使之久远。经过正反相衬,反复铺陈之后,文章才转到“知遇”和“必传”两个方面来表示对欧阳修的感谢。全文无泛泛溢美之辞,却显示出作者与所谢之人和所谢之事的关系非同寻常,感情也确是出于至诚。结尾承上,表明劝警之道,以众美一归之于欧阳修,骤然一语刹住。茅坤说它:“纡徐百折,而感慨呜咽之气,博大幽深之识,溢于言外”。沈德潜说它:“逐层牵引,如春蚕吐丝,春山吐云,不使人览而易尽”。这样紧凑的语言结构自然会使人觉得别开生面。
曾巩散文语言的第四种风格是平淡自然(语言平淡自然,源自于句法、修辞和字词运用等。比如,从句法上看,曾巩少用骈句;从修辞上看,曾巩少用比拟、想象、夸张等手法;从炼字上看,曾巩不以词语的空灵来激发人们的想象,而是以词语的精确运用来达意。)。受司马迁、韩愈、欧阳修的文风影响,又糅进其正直秉性,为人诚实谦和的性格特征,卓然自成一家。写作上,注重直抒胸臆,语言运用无华丽词藻,毫不做作,朴素自然,流畅婉转,颇具朴实无华之美,平淡而不平庸,而是平淡中见圆熟、淳厚。如《醒心亭记》中一段写景的文字,在叙述欧阳修“构亭曰醒心”之后写道:“以见乎群山之相环,云烟之相滋,旷野之无穷,草树众而泉石嘉”。写其所见所闻之景,自然而成,毫无斧凿雕琢之痕,读来朗朗上口,“言了了于耳”、“文察于目”、“虽使聋盲者得之可以释然也”。而这篇散文也是作者精心构思而成,文中一词一句的锤炼,都是用心而为之。再如《醒心亭记》中的一段景物描写:“群山之相环,云烟之相滋,旷野之无穷,草树众而泉石嘉,(所引文字有重复,而且在同一段中!)使目新乎其所覩,耳新乎其所闻,则其心洒然而醒,更欲久而忘归也”。前四句写自然景物,连用四个精心选择的“环、滋、众、嘉”字,这几字看起来平凡,却十分精当,让人仿佛看到群山环抱,绵延不断,云彩和雾霭飘忽于山间;一望无际的旷野上,翠树碧草长得茂盛,奇石秀水历历生辉。后四句作者从感官感受的角度进行描写,令人印象深刻。充分调动了读者的意象,如视觉:目新;听觉:耳新;感觉:心醒,错觉:忘归,四个方面加显象词的合理运用,形成了优美的表象世界,给读者重新组合品味的空间,表象与意象有机联系。刘熙载《艺概》有云:“山之精神写不出,以烟霞写之;春之精神写不出,以草树写之”。元代刘埙说:“公之文自经出,深醇雅淡,故非静心探玩,不得其味”,为了达到简洁,曾巩的散文常用的明引、直引、化引等修辞格,“化引”就是将“圣言”化为自己的语言。如《墨池记》中引《临川记》古人语,引古代典故轶闻:“临川之城东,有地隐然而高,以临于溪,曰新城,新城之上,有池洼然而方以长,曰王羲之之墨池者,荀伯子《临川记》云也,羲之尝慕张芝临池学书,池水尽黑,此为其故迹,岂信然邪?”句子顺而不滞涩,简洁而不繁冗。
总之,从语体学上说,曾巩散文的语言风格语言紧凑,说理连贯,句子简洁明确,富有韵味,修辞上采用积极修辞法,帮助了语言表达,其构成单位是典雅平易、含蓄简洁,语言内部采用多种表达手法使文章立意深刻,逻辑严密。
曾巩散文语言风格形成的原因主要有:
一是祖国优美的语言宝库为曾巩散文提供了丰富的养料。陈宗礼说,曾巩是:“渊源圣贤,表里经术”的儒者。是《六经》、孔子、孟子、班固、扬雄、司马迁、韩愈、柳宗元、欧阳修等经典及大家语言的哺育。《宋 史》说其“本源六经,斟酌于司马迁、韩愈”,尤其是受欧阳修散文语言影响较明显。如其《醒心亭记》与欧阳修《酸翁亭记》在平易典雅的文风上尤似。宋刘汉弼《故中书舍人南丰先生曾公谥议》说;“愚观公之为文,法度谨严似刘向,气势雄伟似司马迁,演纶西掖,日草数十,词约义尽,皆得体要,卓然自成一家,足以继斯文之正统,信可谓之文也”。
二是北宋 诗文革新运动的召唤。曾巩早期的风格一定程度上受了西昆体影响,表现为奔放恣肆,欧阳修诗曾提到:“我始见曾子,文章初亦然,昆仑倾黄河,渺漫盈百川,决疏以道之,渐敛收横澜;东溟知所归,识路到不难”,“决疏以道”,就表明了欧阳修对曾巩早期文章风格的改造过程,也可看出其风格的形成与诗文革新运动的文学潮流密切相关,同时也表明曾巩散文的语言风格的变化发展过程。
三是与曾巩的个性、生活情趣和思想境界等有关。刘勰《文心雕龙》说:“夫情动而言形,理发而文见,盖沿隐以至显,因内而符外者也,然才有庸俊,气有刚柔,学有深浅,习有雅郑,并情性所铄,陶染所凝,是以笔区云谲,文苑波诡者矣。故辞里庸俊,莫能翻其才;风趣刚柔,宁或改其气;事义浅深,未闻乖其学;体式雅郑,鲜有反其习;各师成心,其异如面”。他进而举例,“贾生俊发,故文洁而体清;长卿傲诞,故理侈而辞溢;子云沉寂,故志隐而味深;子政简易,故趣昭而事博,孟坚雅懿,故裁密而思靡;平子淹通,故虑周而藻密;仲宣躁锐,故颖出而才果;公干气褊,故言壮而情骇;嗣宗俶傥,故响逸而调远;叔夜儁侠,故兴高而彩烈;安仁轻敏,故锋发而韵流;士衡矜重,故情繁而辞隐;触类以推,表里必符”。说明自汉至晋许多著名作家无不因其性情特点的不同而有不同的文章风格。
曾巩生于宋天禧三年(1019),正是北宋 统治逐渐衰落的时期,由于少数民族南侵,最高统治集团屈辱投降使民族矛盾日益尖锐。范仲淹变法的失败,欧阳修因支持变革而遭罢职,说明了反动(现在不大用“反动”这个词)保守势力之大,统治阶级的昏庸。这就是曾巩文学活动的社会背景。(这一段阐述是否要说明社会背景和曾巩性情存在某种联系?)曾巩出身于一般地方官吏家庭,而正当其成年时父亲失官已十二年,作为罢职县令的儿子,他不仅长期生(这里加一个“活”字)在下层了解民间疾苦,且先后经历厄运,使他过早地挑起了维持家庭的重担。《宋史》载:“曾巩父亡,奉继母益至,抚四弟九妹于委废单弱之中,宦学婚嫁,一出其力”。从此,他带领弟辈,刻苦攻读,以求仕进,他在给欧阳修的信中说:“巩性朴陋,无所能似。家世为儒,故不业他,自幼逮长,努力文字间,其心之所得,庶不凡近。尝自谓于圣人道,有丝髪之见焉。因游当世也,常裴然有扶衰救缺之心,非徒嗜皮肤、随波流、搴枝叶而已也。唯其寡与俗人合也,于公卿之门,未尝有姓名,亦无达者之车回顾其疏浅,抱道而无所与论,心常愤愤悱悱,恨不得发也”。在另封信中他说:“巩闲居江南,所为文无愧于四时,所施于事者,亦有待矣。然亲在忧患中,祖母日愈老,细弟妹多,无以资衣食,恐不能就其学,况欲其他耶?”他39岁,终于得举进士,从此进入仕途,先后知六州,为官清正,颇有廉声,救饥荒、治疾疫、除盗寇、平冤狱、减赋税,均有功绩,深受好评,表现出了人道主义救世怜民之心。他清正廉洁,顺则进仕,不进则隐,他不苟俗,但也不遁世,为人温雅,气质纤纤,颇有儒家风度。这种性格使其散文语言风格表现出“阴柔”和中庸之美,其原因正如刘勰所谓“情性所铄”,“雅郑之习”。
曾巩语言风格的影响十分深远。苏轼对曾巩文章极为赞赏,他将四川黎、安二生荐至曾巩门下,求其指点文章,他自己也曾请曾巩为其祖父撰写墓志铭。王安石因曾巩引荐才登上政治舞台并在文坛崭露头角(曾巩确实向欧阳修、蔡襄等人推荐过王安石,但王安石的政治舞台和曾巩的推荐到底有多大的关系,还需论证)。他称赞曾巩说:“曾子文章众无有,水之江汉星之斗,借令不幸贱且死,后日犹为班与扬”。至明清两代,曾巩的名声突然大振,许多作家都肯定曾巩散文并扩大其影响,钱谦益在读《南丰集》中说:“余每读子固文,浩浩演迤,不知其所来”,从流畅婉转的角度肯定曾巩的文章。以方苞、刘大櫆、姚鼐为首的桐城派,更是奉曾巩为圭臬,方苞提出著名“义法”说,其涉及到的“雅洁”文字标准,曾巩便是其典范之一。姚鼐的“阳刚之美和阴柔之美”的见解,实质以阴柔为重,其《古文辞类纂》对曾巩、欧阳修之文所选甚多。从“五四”到今天,曾巩的散文从内容到语言风格均经历了严竣的审察,而崇奉正统儒学思想的人自然不会引起人们的兴趣,但事实上曾巩散文的语言风格对现代作家提供了极为宝贵的文化价值。朱自清评曾巩“学有根柢,他的文章确实而谨严”,其散文语言风格表现出的“中和之美”与曾巩的“阴柔之美”极为相似,如《荷塘月色》在描绘景色中适度抒发了自己淡淡的哀愁,引起了许多中国知识分子情感上的共鸣,也正是曾巩所代表的一类古代散文语言大家风格影响的体现。朱熹曾说过:“予读曾氏书,未尝不掩卷废书而叹,何世之知公浅也。”多方面深化对曾巩的认识,在今天看来仍然十分必要。
(陈飞龙)
1、《宋史》中“纡徐而不烦,简奥而不晦”,这句话应该是对曾巩语言风格较为精当的评价,而且也得到历来评论家的肯定。文章中虽然涉及到了,比如,“敛气蓄势、藏锋不露”,“简洁适度”,但如果能把“纡徐”和“不烦”对比,“简奥”和“不晦”对比,可能会更明晰。
2、内容(主题思想)与形式(语言修辞)的统一。苏轼的文章文采飞扬,和他的儒释道思想兼而有之有关;王安石的文章坚峻峭刻,和他作为政治家的思想有关;曾巩专注于儒家,所以“纡徐而不烦,简奥而不晦”,才符合儒家中庸、方正思想特征。
3、《元丰类稿》中散文的篇数还须斟酌,我不知道陈书记的数字来源于哪里。《元丰类稿》目录如下,好像诗410首,文757,不知道是不是我了解得还不到位?当然,《元丰类稿》版本极繁,大多都是五十卷,篇目是否一致就不知道。
元丰类稿 宋 曾巩
总目
●卷一·古诗三十六首
●卷二·古诗三十三首
●卷三·古诗三十九首
●卷四·古诗四十三首
●卷五·古诗四十首
●卷六·律诗七十一首
●卷七·律诗六十八首
●卷八·律诗八十首
●卷九·论议五首
●卷十·传序二首
●卷十一·序十一首
●卷十二·序九首
●卷十三·序九首
●卷十四·序十一首
●卷十五·书十首
●卷十六·书十八首
●卷十七·记十二首
●卷十八·记十三首
●卷十九·记九首
●卷二十·制诰三十七首
●卷二十一·制诰三十六首
●卷二十二·制诰四十七首
●卷二十三·制诰拟词二十八首
●卷二十四·制诰拟词三十首
●卷二十五·制诰拟词三十八首
●卷二十六·制诰拟词十六首、诏四首、策三首
●卷二十七·表十三首
●卷二十八·表十八首
●卷二十九·疏一首、札子一首
●卷三十·札子六首
●卷三十一·札子六首
●卷三十二·札子九首
●卷三十三·奏状十七首
●卷三十四·奏状八首
●卷三十五·奏状三首
●卷三十六·启二十一首
●卷三十七·启状二十三首
●卷三十八·祭文十八首
●卷三十九·祭文二十六首
●卷四十·祭文三十一首
●卷四十一·祭文十六首、疏一首、哀辞三首
●卷四十二·志铭八首
●卷四十三·志铭八首
●卷四十四·志铭十一首
●卷四十五·志铭十八首
●卷四十六·志铭十五首、墓表一首
●卷四十七·碑铭三首、行状一首
●卷四十八·传二首
●卷四十九·本朝政要策五十首
●卷五十·金石录跋尾十四首
●卷五十一·南丰先生集外文卷上〈长洲顾崧龄东岩搜辑〉
●卷五十二·南丰先生集外文卷下〈长洲顾崧龄东岩搜辑〉
●补遗·诗三十九首
●附录